“香菇、竹笋、豆腐、面筋”谓之素菜的“四大金刚”,煎炒烹炸,炖煮蒸熘,在八大菜系里化作一道道清流,彰显了人们对自然的尊崇与回归。四方食事,不过一碗人间烟火;舌尖珍馐,最喜半盏园中清欢。香菇竹笋,豆腐面筋,清欢至味,最抚凡人心。素雅的食材,在懂她的人眼里,一滴香油,几粒粗盐,就能让人心心念念,情不自禁。“寒蔬病甲谁能采,落叶空畦半已荒。老楮忽生黄耳菌,故人兼致白芽姜。萧然放箸东南去,又入春山笋蕨乡”,苏东坡在诗中道出了自己的舌尖在与蘑菇相遇时的真切感受:老木枯枝觅得蘑菇数枚,配以白芽嫩姜,鲜蘑入口,喜悦满足之余让人仿佛看到了春天。一种食材入口竟能让春天在舌尖绽放,这偶遇的蘑菇该是多么的摄人魂魄呀!山里的栎树是生耳长菇的温床,头年冬天将它们采回,点菌搭架,历经春夏。一场秋雨将香菇木耳从栎树棒上唤醒,一丛丛、一簇簇,犹如盛开的花朵,在房前屋后静静地绽放。
香菇,又叫香菌、香蕈。属担子菌纲、伞菌目、口蘑科、香菇属。菌菜入馔,古已有之。《礼记》中就有王者“食所加庶馐有芝栭”的说法,其中就不乏木耳、香菇。丹江水汽丰沛,在四围群山的作用下形成了河谷独有的气候,很多古老的物种在这里得以保留。南宋有位雅士叫高似孙,对野生香菇情有独钟,《石桥纹蕈》一文中生动的写出了野生香菇的生长环境和食菇的独特体验:绝冥万丈深,积翠淩空危。清涧月自浴,孤芳人不知。石骨溜香髓,松苓涌凉脂。忽然青云阴,见此白玉姿。冉冉露痕重,漼漼雪花滋。淑气注阳鼎,甘津灌华池。开经拜修静,得道推安期。聊欲燕其阳,饱食五色芝。用这段描述来形容河谷里的野生香菇最为贴切不过:惊为天成的河谷,孕育出玉姿绝代的野生香菇,眼前的一切让人心趋于一片安宁。拜经修道之余,邀请太阳一起品尝这不可多得的“五色仙芝”。单不说野生香菇的味道,闭目冥思,峡谷的山水神韵,野生香菇给人的浸染就可见一斑了。今天的河谷里仍保留着捡“菌子”的习俗,到幽绝的峡谷里走一走,偶得几颗野香菇,简单烹煮,就完成了人向自然的回归,生出许多顿悟来。
香菇在我国栽培约有800年历史。公元1313年王桢《农书》有对人工栽培香菇最早的记载:今山中种蕈亦如此法。但取向阳地,择其所宜木(枫、椿、栲等树)伐倒,用斧碎,以土覆之,经年树朽,以蕈吹锉,匀播坎内,以蒿叶及土覆之。时用泔浇灌,越数时以锤击树,谓之惊蕈。雨露之余,天气逐暖,则蕈生矣。末讫遗种在内,未岁仍复发。意思是说:选取向阳的土地,采伐合适的树木,点菌浇水,木朽菌生,适时催菇,经年不绝。“用泔浇灌”、“以锤击树”就是菇农至今沿用的“浸水打木”、“惊菇法”的原景再现。如今的河谷,栽培香菇仍沿用着这些古老的技法。小河里的香菇,有椴木栽培和袋料栽培两种:头年冬天将栎树采回。锯木成段或是打成木屑,打孔点菌或是装袋发菌,历经春夏,适时催菇,一颗颗香菇就可以采摘了。从伐木制成菌棒到香菇收获,每一步工序都是时间和技术的结晶,饱含着山里人艰辛的付出。夏末秋初,一颗颗香菇交错的从菌棒上探出头来,朴实敦厚,那是大自然对小河人最好的馈赠。
丹江温润的水汽为河谷里香菇的生长提供了得天独厚的自然环境,造就了小河香菇不同凡响的品质。新鲜香菇:菇体坚实有弹性,柄短肉厚,菇形圆润,呈半球形或铜罗形;菌盖呈栗色或灰褐色,菌褶舒展,白色或浅黄色;菇味鲜香浓郁,口感脆嫩细滑。烘干后的香菇:菌柄短小,菌盖肥厚呈深褐色或栗色,略带光泽,部分上布菊花状白色裂纹,下缘微内卷;菌褶淡黄色、细密匀整;泡发后食用,香味浓厚、嫩滑筋道。香菇被中国人誉为“菇中皇后”,被山里人视作“山珍”。日常的三餐里,几颗香菇,简单烹炒,就能将如诗如画的峡谷生活衬托的更加令人神往。
山里的老人习惯用秋天收获的黄豆挝酱豆,用香菇制作香菇酱,那古老的味道让我们的一日三餐变得有滋有味。小河里自家厨房中的香菇酱可三鲜可麻辣,可荤可素,亘古不变的味道培育起一家老小对香菇美食的依恋。鲜香菇洗净去蒂,切成大小适宜的香菇丁。葱姜蒜切末,红辣椒切段备用。柴锅起火烧油,文火炒香葱姜蒜、辣椒,倒入香菇丁,蚝油老抽提鲜。待香菇炒到变软后,再加入豆瓣酱、黄豆酱,继续文火慢炒。待汤汁慢慢变浓,加入蚝油,五香粉、糖调味,直到香菇酱变得红亮酱香,再加入蒜末,搅拌均匀就可以起锅了。喜欢美食的人还可以在香菇酱中加入适合自己口味的肉丝或肉丁,各色香料,从而让香菇酱变成包罗一切的载体,带给舌尖不一样的感受。炒菜时香菇酱是调味的佐料,拌面时香菇酱是一碗饭的主角,喝粥时香菇酱是绝佳的小菜,蒸鱼焖肉时香菇酱是一道菜的灵魂。一日三餐,总忘不了那口香菇酱的味道,渐渐地,平淡的日子有了香菇酱心里才踏实。
最家常的做法往往能将食材的特点发挥到极致,一枚枚小小的香菇用它最本真的味道惊艳着我们的舌尖。刚采摘的香菇宜与新鲜的里脊肉同炒,干香菇与老腊肉同炒最佳。鲜香菇切片,里脊肉切片加食盐、十三香、淀粉腌制,红油旺火瞬间将里脊肉炸熟捞出。锅中留少许油水,倒入香菇同炒,油水将香菇炒熟的同时完全被香菇吸收,食盐香料调味,起锅前加入青红辣椒、炸熟的里脊肉,一道“鲜菇炒里脊肉”就可以出锅了。这道菜极考验刀工和火候,她的特点是:肉白菇嫩,用香菇的爽滑衬托里脊肉的鲜嫩,别具风味。干香菇温水泡发,清洗干净,改刀切片,再次挤干水分。老腊肉煮熟切片。柴锅文火将油烧至七成热,加入老腊肉煸香,待油水浸出,倒入香菇同炒。干香菇饱吸油水,色泽诱人,老腊肉的酱香让人对这道菜充满期待。起锅前加食盐、香料调味,蒜苗炒至断生即可。老腊肉的酱香,干香菇劲道爽滑,蒜苗翠绿,一块裹挟着腊肉的干香菇入口,感动得不光是我们的舌尖还有我们的眼球。平淡的日子,波澜不惊,一口称心的香菇炒肉不经意间会戳中我们的柔软处,于是越发依恋这有山有水的日子。
秋天来了,一枚枚菇面还未完全展开的小香菇呆头呆脑从菌棒上钻了出来。小香菇朴实敦厚,惹人喜爱。大姐会用她们制成另一道美食“干锅小香菇”。小香菇洗净沥干水分备用,红薯淀粉加入食盐、十三香搅成面浆。柴锅起火,花生油烧红,竹筷轻夹小香菇的菇腿轻轻蘸上面浆入锅油炸。红薯淀粉油炸后会在小香菇的表面形成一道焦香劲道的表皮,这道工序是“干锅小香菇”成败的关键。小香菇炸制成功,舀出多余的花生油。就着油锅将五花肉煸香,加蒜粒、洋葱、青红椒块同炒,快速倒入炸好的小香菇,食盐、十三香调味,淋上花椒油就可盛入干锅中了。干锅里的小香菇在炭火的炙烤下滋滋有声,蒜香和五花肉的荤香将小香菇的味道烘托的沁人脏腑。轻夹一枚小香菇放入口中,先是红薯淀粉带给人的焦香劲道,接着是小香菇本身的爽滑脆嫩,然后是蒜香、五花肉的荤香,妙不可言。这是一道极佳的下酒菜,制作简单但不失雅趣,尤其是焦香劲道和脆嫩爽滑两种口感同时作用于舌尖,让人欲罢不能。
新鲜香菇采摘后,除部分趁鲜食用或售卖外,其余会被烘干当做特产出售。每年小河人都会留下一些干香菇经年食用。东北有一道家常菜叫“小鸡炖蘑菇”,小河人用干香菇炖本地的土鸡也深受人们喜爱。本地土鸡剁块,洗净沥干水分。柴锅铁灶,红油旺火将豆瓣酱炒香,加入火锅底料、花椒继续煸炒,待香味全出,倒入鸡块,直到炒干水分,鸡肉完全入味,加清水继续炖煮。鸡肉炖至七成熟,加入干香菇继续炖煮,起锅前加入青红椒段,食盐、十三香调味就可以出锅了。鸡肉酱香鲜美,香菇浸满汁水爽滑脆嫩,椒红菇黑整盘菜色泽鲜亮,诱人食欲。尤其是用金丝峡本地土鸡和干香菇同煮,原汁原味的保留了这道土菜的精髓。一口鸡肉就着一口菇,肉香伴着菇味,让人有种被宠爱的感觉。家人相聚,围桌而坐,一碗白米饭,一盘香菇炖土鸡,一壶苞谷酒就能将我们深深感动,任时光将我们慢慢变老。
野蔬村酒有真味,断石枯藤无俗情。好山好水的河谷将人们的生活衬托的绝远脱俗,将一道道山肴野馔本真的留存。一瓣耳,两枚菇,三四笋干就能凑成一桌有滋有味的“金丝十三花”。野蔬村酒伴着静好的时光,让人瞬间忘了四时的变化,醉在了这好山好水的山谷中。苏东坡在香菇与舌尖碰撞时味出了一个多彩的春天,我们在有香菇陪伴的河谷里忘记了四时的变化,这就是一枚香菇的巨大魔力。(图片来源于网络)